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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星期老師讓我看的電影是2017年的黎巴嫩片قضية رقم ٢٣,中文直翻的話是「23號案件」,非常值得一推。乍看片名跟電影海報,我原以為是法庭片,結果後來才發現,重點完全不在法庭,甚至不在案件本身。我看了好幾次,第一次看的時候,我沒看字幕,想了解自己能懂多少,這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這樣挑戰自己不看字幕看阿文電影,不過為防萬一,我還是看了第二遍、第三遍加字幕的,雖然看第一次的時候能抓到故事梗概,但是看第二次的時候發現還是有很多細節是我第一次看的時候沒掌握到的。因為這部片已經也有三年的歷史了,所以我下面就不特意避雷了。

導演在塑造角色異同性的掌握上爐火純青,故事從兩個人的口角開始展開,層層推進,大致可以分四段來看。

【個人間的對立 - 湯尼與亞賽】
兩位主角,一個是黎巴嫩修車廠老闆湯尼,一個是住在黎巴嫩的巴勒斯坦難民亞賽,第一段主要的重心放在兩人第一次的對簿公堂。整個事件的起因來自於陽台的破水管,湯尼的陽台因為有違章建築的問題,負責當地居住環境的工頭亞賽發現之後,負責修復。孰料,湯尼對於亞賽的登門拜訪不但態度惡劣,更把修復中的新水管破壞,亞賽一個怒火中燒罵了髒話,引發湯尼揚言提告。

導演在一開始就替湯尼營造出一付非理性激進份子的模樣,除了片頭我們看到湯尼參加總理演說時的激動,爾後在他的修車廠中,一直播放已故黎巴嫩長槍黨領袖Bachir Gemayel的演說,其中關於面對巴勒斯坦立場的一段言論,湯尼甚至能跟著背出口。這個出場就不是個討喜的角色,又,湯尼多次歇斯底里不願意理性溝通,還當面對著亞賽說出對巴勒斯坦人傷害性極大、天理難容的話,我想多數觀眾在看第一段的時候,都會對他的下一步暴走感到坐立難安。相對於湯尼外顯的憤怒,亞賽隱忍的個性比較能贏得多數觀眾的支持,他主動投案、投案前要求團隊還是要把工作做好,甚至在法庭上他也自認有罪而不願意重覆湯尼的話。第一次的對簿公堂,兩個人都沒有請律師,最後法官判定亞賽無罪。在這一段爭鋒相對中,我們看到兩個背景截然不同的個體,可是我們又看到了這兩個獨立個體的相似性,第一個相似點在於他們兩人對於自己的信念都有一種執著,一個堅持對方一定要道歉,一個堅持沒有做錯就不道歉,儘管要鬧到法庭也要堅持到底。第二個相似點是他們性格裡面的一種正直,好比湯尼在面對法官的質問到底要多少錢才願意和解時,湯尼非常迷惘,表示錢不是問題,他只是要一個道歉。看到這邊的時候,就算我們覺得湯尼的言論非常不可理喻,可你還是很難去討厭他。最後一個相似點是他們對於工作的負責,在影片中不同的場景,兩個人都開了中國的玩笑,可是他們對於工作有他們的擇善固執。

【看法間的對立 - 律師父女】
第一段對簿公堂的結果,看似應該告一段落,卻又因湯尼太太的早產以及性命堪憂的女兒而又再次擺上檯面。其實原意就此打住的雙方,在背後都有律師願意幫助(或說煽動)他們的情形下第二次對簿公堂。幫助湯尼的是王牌律師,在這一行是老手,幫助亞賽的是初生之犢,想為巴勒斯坦人討一個公義,後來的對話中,我們才發現原來兩位律師是父女,這對父女在法庭上針鋒相對、用盡手段。在第二段中,導演似乎把焦點從原來兩位主角轉移到律師父女身上。我原先有點不明白,為什麼中間要插出這一段,當然透過不同證人的說法,我們對於亞賽的了解更為立體,可是我後來看第二次的時候,我在想導演是不是想透過這段來談黎巴嫩人兩代之間的變化,女兒對著爸爸說:“你一輩子都在打仗、活在過去,我不是。”儘管這對父女都想贏得案子,都有他們的方式,可是,對於歷史事件,一個想要往前看、一個想要還原過去,他們選擇的是頗不一樣的路。

【國之間的對立 - 黎巴嫩與巴勒斯坦】
第三次的對簿公堂,導演透過律師的論辯,逐漸地把這個原來只是因為陽台水管的的口角爭執轉移成國仇家恨,湯尼不再是湯尼、亞賽不再是亞賽,他們代表的是長久以來對難民不滿的(部分)黎巴嫩人以及寄人籬下的巴勒斯坦難民,對立越演越烈,每次出庭都需要陸、空鎮暴警察,兩方團體相互指責、街坊暴力每況愈下,最後甚至需要總理出面約談兩人,促成和解,縱使我們看到當亞賽的車無法發動時,湯尼還是會調過頭來幫忙,可是引發的對立局面已然不可收拾。

【時間的對立 - 歷史與當下】
就在觀眾眼看只剩三十分鐘不知道這部電影到底該怎麼收尾的時候,導演終於揭露湯尼這麼偏執的個性由來。片中有兩次,湯尼的腦海中會有一段黑色鐵軌的畫面,我們不能明白究竟代表什麼,卻在他的律師的調查中,查出湯尼小時候的背景。原來湯尼幼時曾經經歷過殘忍的Damour大屠殺事件,一個平靜的小鎮,因為巴解的復仇,瞬間成為阿修羅道場。歷史貌似會隨著時間而逐漸淡化其痕跡,可是事實上是留下的傷痕卻還在許多人的心上。這時候,作為觀眾終於瞭解了為什麼湯尼會這麼偏執,為什麼他總說太太不是他、不能理解他對巴勒斯坦人的仇恨,為什麼他一定要一個道歉,那個道歉不是只是為了亞賽一句髒話,而是歷史事件在他心中留下來的陰影,需要有一個人跟他說一聲道歉,才有辦法像其他人講的Move on。這一段不是只有觀眾看到,另一位主角亞賽也看到了,正是因為兩人個性其實深似,在最後一次對簿公堂前夕,亞賽到車廠,使用激將法讓湯尼還了一拳。只有這樣,他兩人才能繼續往前行。上法庭前,湯尼終於踏上不願提起的故鄉,躺在香蕉田中,腦海中的畫面終於不再是黑白色的鐵軌,而是彩色的、純真的童年。

電影最後的結局不再是重點,承受著歷史共業,兩造都戴著傷痕過日子。這部片當然非常有助了解中東超過半個世紀以來的紛亂,但是更重要的是,不知怎的,在講著中東的電影身上,卻不自覺產生共鳴。歷史,從來不是與我們無關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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