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bah

已經很久沒有老師的消息，今天下午我還特地又上FB看了一下，沒想到晚上就在系群組看到趙老師轉發的信息。回憶穿梭，當真猶如走馬燈。

那是1996年的夏天，我(以及全世界認識我的人都)不敢相信我考上了政大，報到以後的某天，跟同樣考上政大的朋友相約，打算先去看看未來讀書的環境，不太記得這麼會迷路的自己是怎麼爬到道藩的，當年利老師擔任系主任，看到我這個大一新生，露出他一貫的笑容，歡迎我，於是開啟了我的阿語之路。

跟很多系上的學長姐學弟妹一樣，我們人生中第一句聽到的阿語、第一句說出口的阿語都是在利老師的大一阿會，老師進門第一句السلام عليكم在早上八點就響徹了整棟道藩，當年老師期中期末的考法是帶著一台錄音機，坐在台前，叫上台的當著全班的面一句句回答老師問題，沒過的老師就會說一句OOO不伊啦？意思是某某某你不玩了啊？因此而胃痛的人好像不在少數。好吧，考試是真的有點恐怖，可是老師的每一堂課也都是一種享受，不管是分享他在新竹還是在約旦唸書的日子，又或者他碰到的奇人異事，每一堂課都是妙語如珠，「不要忘了我們是科班出身的」」、「最多就能撐個開場五分鐘，這還算是不錯了」、「不懂的時候就微笑點頭回答طبعاً」。

大學時代的我沒住宿舍，等上課的空檔就是泡在系學會辦公室，現在看起來相當老舊的電腦，當時可是非常重要，那幾年BBS正盛行，老師的阿打速度一流，可是中打才正起步，常常在學會辦公室叫我們幫他PO東西；當年學會不管辦什麼活動，老師都很阿莎力，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的，只為凝聚。我們系是一個特別的系，圈子特小、感情特好，常有人去中東留學念書或是外派，可大家卻從來也不曾覺得害怕，因為知道每一個異鄉都一定有人能罩，只要說自己是阿語系的，就一定會碰到可以照顧學弟妹的長輩，而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理所當然，也是多年以後才明白，是利公上下跨屆、左右跨界地把大家都融在這個家裡。

1999年的夏天，一整個暑假閒閒沒事，某天一大早突然接到老師打來電話「sabah，還在睡啊？有個打工的機會做不做？從你家坐208一班車到。」連交通工具都幫我安排好了，就這樣開始了我在電台的人生，從一開始只是負責回信，到後面讓我做音樂節目，那份工作扣掉中間出國，總共做了將近四年吧，是我人生至今最快樂的一份兼差。畢業那時候已經在準備去科國的事，老師跟我說，語言中心唸完就去約旦念一個阿語新聞媒體的碩士回來。老師一般時刻都很搞笑，可是在電台打工的時候，老師偶而會像這樣，給我比較嚴肅、認真的鼓勵，

2000年，出國了，到了國外，老師想必是知道在科國大家進步速度會比較慢(因為在那邊大家都會說英文...)，常常給我寫阿文信，一方面是關心，一方面也是鼓勵，而且還會把我信中寫錯的文法標記出來叫我以後勿犯XD。從科威特回國以後，又有段時間無所事事，十月多的某一天，去電台打工的時候，老師告訴我中阿有個缺。中阿環境非常單純、工作內容很固定，是一個安穩的工作，後來從中阿轉回系上的時候，老師只說了一句「喔」而沒說出口的也就盡在不言，畢竟系上要顧全的人事就多得多、擔子也重得重了。

從青春的大學時光到後青春的社會新鮮人，一直以來，老師都對我很好，在這條路上最大能力地幫助我。看到老師久久沒在FB上po文，還想著回台灣的時候，要找大家一起去探望他，我現在也還自責那年老師來舊金山玩我沒上去會合，待找了鳳麟學姊想一起，老師又已經南下洛城...。想起老師在課堂上的各種談笑風生、退休後的各種遊山玩水，一路走來都是瀟灑。回到天家的您，再不受肉體病痛的綑綁，更加自由自在。學弟寫的一段話，我們心有同感，是真的很有幸參與了老師七十多載歲月中的一小片段，而如今，這些片段已成永恆。您跟阿拉伯人之間那種渾然天成的互動我是學不成的了，但對阿語的熱愛、對中東的關懷，我會繼續。الف الف شكر يا استاذي.

【之二】
我知道老師您不喜歡看大家哭哭啼啼(我覺得您每年暑修前應該已經看太多XD)，所以我盡量讓自己提起精神，直到昨天打開您的痞客邦跟另一本FB相簿...您的相簿裡都是學生，紀錄的都是我們的青春，當我看到我們在電台(跟艾公)還有在系辦的合照，真的忍不住整個決提。我在院子裡舉杯敬您一杯威士忌，利公，您也跟我乾了嗎？

【之三】
從知道消息以來已經又過了一週，這星期，每天都在FB上頭看到大家對您的思念。我把您那本痞客邦的相簿分享給學姊還有我們班的群組，謝謝您留給我們的禮物 - 那段已經逐漸模糊的青春❤️。

【之四】
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昨天托蘇阿德帶話？或者是明天就是您最終的告別式，我昨晚一整夜半夢半醒，多數時刻在想(或是在夢)系上的時光。明天我們班سلمى、سليمة、حمدان、小粘跟威會代表85級其他出席不了的人為您送行，再見了，利公，再見了。

【之五】
感謝學長姐、學弟妹的安排，我們無法前行的也可以聚在線上一起思念。昨晚在線，看到好多熟悉的臉孔，孫公、財叔、學長姐、學弟妹，還有我們同學，每個人都有著自己跟利公的故事，那是說不完的故事、唱不完的歌。今夏，我將把這股思念放入新聞阿語。

【之六】
八月底，開學了。沒有想到，昨天竟然夢到了利公。這段時間也夢過幾次，可是都沒有像這次醒來後還記得這麼清楚，夢中的畫面是個陰雨天，我發現旁邊有人在幫我撐傘，轉身一看，竟然是老師，戴著一個許文強式的黑帽，然後對我微笑，我激動地跟老師說我可以抱你嗎，跟以往的夢不一樣的是，夢中的我知道夢中的老師已經離我們遠去了，以前的夢夢不到這個設定，比較像是還在大學或是回系上工作那段時光。夢中，老師檢核了我正在讀的阿語讀物，前幾天在系版上看到老師女兒留言，所以夢中的我也把老師女兒的思念給說了。我很感謝這個夢，讓我好好地抱了抱老師。

【之七】
轉眼，已經半年過去，我們進入了2023年。難得灣區會碰到大風雨，這幾週解了我們這邊的長久以來的乾旱問題，特別是昨夜下得雨聲雷雷，頓時之間像是回到台灣的颱風天。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雨天，在夢中把我帶回台灣。昨天的夢好清晰，我們班一起到老師家玩樂，這回的夢跟上次又不一樣，在夢中，我並沒有知覺老師其實已經離我們而遠去，夢中的畫面，真的就是年輕的我們，連師母都被夢了進來，我和葫蘆最後叫了好大一聲「謝謝師母」，或許是彌補了我們班一直沒有在畢業後回去探望老師的遺憾，夢中的我們都很歡樂。醒來之後，發現是夢，有點悵然，對老師的思念依然很深。

【之八】
今天，從表姐那聽到一位聽友的專訪，是أيوب，利公，您還記得他嗎？訪談稿寫到了您和艾公，我也被提了一小句。想起電台的時光，想起您。想起那個下午，您一句「走，去看學姊」，然後開車載我去醫院看根芳；想起那個讓我哭得亂七八糟的午後，強震來襲，您一句「命還是要顧啊！」；想起您也曾經在辦公室接起電話，但忍著不多回話的那個表情；想起您跟我提到某位開朗的學生在受到打擊以後就變了的惋惜；想起您跟艾公在辦公室裡時而認真討論翻譯、時而逗鬧哈比比的畫面；想起剛去上班的時候，您帶著我到處拜碼頭，從孫公一路介紹到走廊底的歐語辦公室（那天我們都沒在上班！）；想起您跟我說您一直想編字典的事。還是很想好好說聲謝謝老師，給了我電台，給了我是那麼那麼好的一段時光。

【之九】
這是疫情以後的第一次回台，除了以往固定幾位熟悉的同學見面以外，我們也舉辦了好久不見的同學會，來了好多人，سلمى把照片po在系版上。這次回台，一共為您掉了三次淚，第一次跟سليمة講起您，第二次在同學會上我轉頭謝謝سلمى代大家去跟您告別，那個當下，我們兩個都馬上紅了眼眶，各自把頭別開，不敢看對方也不敢再往下提，第三次是這週末跟خلود、نجمة、صافية出遊，在車上，我聊到了之前(之六)做的那個夢。真的是，有阿語的地方，都會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