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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如果你來我們的小鎮旅遊，我認為你應該不會久留。你若冬天來，那是棕櫚樹授粉的季節，你會看到整個小鎮上面籠罩著一片烏雲。那並不是灰塵也不是雨後的霧氣，那是一種會打消你想進小鎮念頭的沙漠蒼蠅「尼姆替」，也許你以前曾經看過類似的病蟲，但相信我，像這種這麼威猛的，你絕對沒見過。孩子，把這個網子套在頭上吧，雖然不能起到隔絕的作用，但至少會讓你面對它們的時候變得堅強一點。我想起兒子的同學，去年冬天，兒子邀請他來我們這，他住了一晚，隔天馬上發燒、臉腫、流鼻水，他發誓絕對不留第二晚。

你要是夏天來的話，那你會發現另一種生物，牛蠅，套我們的話來形容，它巨大的像頭春天的肥羊。拿牛蠅跟尼姆替相比，尼姆替好上千倍。牛蠅是一種極野蠻的蟲，咬人、叮人、成天嗡嗡作響，他們鍾情人類，一旦聞到人的味道，就整個黏住不放。

你要是其他的季節來，那你會發現，這裡什麼東西都沒有。毫無疑問地，孩子，我知道你每天看報紙、聽廣播、一週去個一兩次電影院，生病了就去醫院，如果你有小孩他們會去上學。沒錯，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陰暗的路，你喜歡看夜晚霓虹，我也知道你不喜歡走路或是騎驢搞得你全身痠痛...我但願，但願...我們也有熱鬧的街道、現代化的交通工具、舒適的公車，可是我們這裡就是什麼都沒有。

我相當確定明天你就要離開了，孩子，我也認為那是正確的，何苦為難自己呢？我們皮粗肉厚，跟別人就是不一樣。我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我們甚至還喜歡過這樣的日子，但我們並沒有要其他人跟我們過一樣的生活。孩子，我知道你明天就要離開，但在你走之前，讓我給你看樣東西吧，可以說是我們引以為豪的東西。你們在大城市裡有博物館，一個保存了歷史讓人看到過去美德的地方，而我要給你看的這東西，某種程度也可以說是個博物館，這是我們堅持希望來這裡的遊客可以看一看的唯一一件東西。

有一次，政府派了一位傳道人在我們這邊待了一個多月，他到的時節是牛蠅最肥的時候。第一天，他的臉就發腫了，但他忍住了跟我們一起參加第二天的晚禱，會後他還聊著這種充滿自然生活的愉悅，第三天，他出現瘧疾的症狀，接著是痢疾，眼睛完全睜不開。我那天下午去看他，發現他瑟瑟在床，旁邊站了一個男孩不停地幫忙揮趕頭上的牛蠅。我說「教長，我們小鎮沒有什麼東西可看，但是我想讓你看一看瓦德哈米德的棕櫚。」他沒有反問我那是什麼，料想他應該之前聽說過了，畢竟誰會不知道呢？但他抬起他的臉，像極了待宰之牛的肺，他的眼睛像我之前講的已經完全閉塞成一直線，但我知道那一條線的後面應該滿是痛苦。他說：「這是怎麼了？難道這是Jandal的樹，你們是追隨阿里還是穆阿維亞的信徒，而我是你們兩者的仲裁決定你們兩邊的命運嗎？我才不攪豁這事。」說完，像是在詛咒我似的往地吐了口痰，便轉過臉去了。之後我們聽說他給政府寫了封信說道「這裡的牛蠅啃了我的脖子，瘧疾侵蝕我的皮膚，痢疾好像也決定待在我腸子裡面不走了，請你們來救救我吧，這裡的人不需要我也不需要其他傳道人。」他後來就離開了，政府之後也真的沒有再給我們派任何的傳道者。但是，孩子啊，我們的村莊真的見證過很多偉人，他們的名聲響徹我們全鎮，我們從來沒想過這些人會出現，是安拉讓他們來的。

我們到了，孩子啊，忍一忍，再過一下，下午的風會減輕這些蟲害帶給你的痛苦。

這就是了，瓦德哈米德的棕櫚。看看他頂天立地的模樣，粗壯的樹形像極了豐腴的婦人，樹頂的枝葉則像是野馬奔馳的鬃毛。下午太陽西下，棕櫚的影子長到連坐在對岸的人都可以得到遮蔭。如果是大清晨太陽升起之時，棕櫚的影子可以從農地到住家一直延伸到墓園去。你不認爲他像一個神奇的守護者保護著小鎮的每一個人嗎？有一回，政府為了什麼農業計畫打算把它砍了，他們說棕櫚的地點最適合拿來架水管。如你所見，村民關心的就是每天的日常生活，從來也不會想要搞叛亂什麼的，但是當村民聽說政府這個決定的時候，大家馬上就團結起來堵住官員的路，那時還是外國勢力統治，牛蠅當時也幫了大忙。村民大聲吼著如果政府砍了棕櫚，他們一定會跟政府戰到最後一兵一卒，而牛蠅也毫不退讓地在此時猛咬著官員的臉。最後，他手中的文件散落在水邊，喊著「算了算了，棕櫚留著，不管工程了。」於是，這裡沒有水管、沒有工程，可是我們的棕櫚留了下來。

原文：دومة ود حامد

作者：الطيب صال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