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們進屋吧,這不是一個在屋外說話的好時機,黃昏前的這個時段,是「尼姆替」大軍在睡前最活躍的時間,這個時段出沒的尼姆替,連皮粗肉厚、跟牠們共存多年的我們也無法應付。你看它,孩子,看看棕櫚,這麼堅實、自豪地豎立著,就像是,像是一個古代圖騰一樣。不管你在鎮上哪一個角落,你都可以看到它,事實上,你走出村外第四個鎮也可以看到它。

明天你就離開了,無疑地,我們散步地這段時光,你臉上、手上也留下了痕跡。但是在你離開之前,我要跟你說說棕櫚的故事,瓦德哈米德的棕櫚,進屋吧,孩子,把這當你的家。

你問,棕櫚是誰種的?

事實上,孩子,沒有人種。難道每塊有植物的土地都是有人種植的嗎?你難道沒看到它比河岸還高,像個雕像一般,而在它底下蜿蜒的小河是不是也很像埃及古神話裡的蛇呢?沒有的,孩子,沒有人種。孩子,來,喝點茶吧,你需要茶來幫你緩一緩剛剛經過的那番折騰。棕櫚啊,它應該是自己就生長在那了,我們記得的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我們的孩子一睜開雙眼的時候,它就已經在那,看顧著我們的小鎮了。而我們,我們回到兒時最初記憶的那條界線,那條過了我們就什麼都記不得的線,我們看到了矗立在河岸旁的棕櫚,至於在那之前的回憶,好像一道微光,不是黎明,而是破曉前的那道光。孩子,你還跟得上我說的嗎?你是不是感受得到我那種想說卻表達不出的感覺呢?小鎮的每個人都知道這棵棕櫚的存在,好像它伴隨著我們生老病死一樣。來,坐在村民旁邊聽他們說說他們的夢吧。有個男的,從夢中醒來,告訴他的鄰居他看到自己走在一片寬闊的白沙丘中,他的每一步都深陷在沙中,走啊走,走得他又餓又渴,而那片白沙丘卻沒有邊界,他繼續走著,走到了最高處他看到一片棕櫚林,在林中有一棵特別高聳的棕櫚,就像是一群山羊中間看到一隻駱駝那樣的明顯,那男人下了丘發現地表好像向著他捲起來似的,他只能一步步走,直到他發現他就在瓦德哈米德的棕櫚下,那裡有牛奶,他怎麼喝,奶好像也沒有變少,鄰居聽到這跟他說「苦盡甘來」!

有個婦人跟她的朋友說「我好像在一條非常窄的海峽划船,窄到我好像伸手就要碰到岸邊,我看到自己被浪沖到最高點然後又把我甩到一個無底黑洞,我想大叫卻叫不出聲來,突然,我發現峽道好像開了一些,我看到河岸兩旁的黑樹,沒有葉子卻帶著尖刺,這時,峽道又變窄了,兩旁的黑樹好像向我走來,我使盡全力大喊一聲「瓦德哈米德!」,我看到一個男的臉上發光,白鬍垂在胸前,身穿白袍,手上拿著珠串,他把手放在我頭上說「別怕!」,然後我就安靜下來了,這時,我看到峽道也開了,海水也平靜了,我看到右邊是成熟的麥田、水車、牛群,岸上是瓦德哈米德棕櫚,我把船停在樹下,那人走向我幫我把船栓好,伸手拉我出來。他用手上的珠串輕輕敲了我一下,又從地上拿起一顆棕櫚果給我,我一轉身,他人就不見了。朋友聽完婦人的故事以後告訴她「那就是瓦德哈米德。妳會有一場大病,但是也會痊癒,到時候,你得在樹下感謝。」

孩子,就像這樣,村裡不分男女老少,每個人的夢中都會出現過瓦德哈米德棕櫚。

你問我,為什麼要叫瓦德哈米德,耐著性子,再喝杯茶吧。

在國家剛成立的時候,有一個政府官員來我們這,說要在我們這裡設置一個船運停靠站,他充滿著熱情與激情地說著,然後他發現我們一臉的無動於衷。孩子,我們不常旅行,如果我們真的得辦什麼重要的事,像是買賣土地還是為了辦離婚而非旅行不可的話,我們會選擇騎驢到隔壁的城鎮去搭船,孩子啊,我們已經習慣這樣的方式了,我們也正是為了這個原因養驢。難怪政府官員看不到我們有任何喜悅之情,一段時間之後,官員也失去了熱情開始胡說八道,一陣沈默,有人問他「這個停靠站會在哪?」官員答道,「只有一個地方適合,就是棕櫚所在地。」那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非常震驚,其中一個村民說道「輪船通常都是星期三來,如果這邊設停靠站,那就是說星期三下午輪船會停在這。」官員回答,「輪船停靠的時間會是星期三下午四點。」村民又說「可是那正是我們每週攜家帶眷來看棕櫚樹上瓦德哈米德之墓的時候。」官員笑著說「這樣的話,那你們就改個時間嘛。」這個回答真是糟透了,簡直比直接對著村民說你們是群混蛋還糟,所有的村民都起來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向他壓去,我趕快把他拖出去放在驢子上,叫他保命快閃吧。就這樣,沒有船運在我們這邊停靠,而我們就跟過去一樣,非得要坐船的時候,我們就騎驢到隔壁村莊去搭。我們維持著祖先的傳統,每週三帶著全家一起來樹下獻祭。

失陪一下,我現在要去做日落祈禱。他們說日落祈禱很奇怪,好像你不及時去做,你就錯過它了。

原文:دومة ود حامد

作者:الطيب صال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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